Lazurite_2_

拉郎研究员

【觉卡】吻别春风(上)

⚠️请注意

· 本文cp是觉卡=心安勿梦/卡梦北笔,会涉及到茶冻=一茶/果冻。

冷cp自产自销,请确认能接受再看。


·借用电影过春天的设定,文中出现的粤语都是我机翻的,如果有错误多包涵。


·有一些年龄操作,大概是心安勿梦-4果冻+2


全文2w字,分上下两篇,一起发完。

全文有亿、、长,如果你能耐心看完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感到看不下去也很正常(´;ω;`)你能点进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祝福你有愉快的一天!

以上




1. 

心安勿梦枕着他的小提琴盒躺在公园的长椅上。

寸土寸金的香港好像连长椅都要格外窄些,椅面边缘碾着心安勿梦的肩胛骨。他肩膀悬在半空,手腕搭在旁边的行李箱上,肚子上放着背包。

心安勿梦几个小时前刚被打工的酒吧开除了。音乐嘈杂灯光迷幻,他也不知道被哪个客人捏了屁股,手一抖托盘里那瓶全店最贵的酒飞出去摔在了地上。心安勿梦好不容易找到愿意录用他而且包吃住的工作,只干了三天就泡汤了。不仅工资一分没拿到,还把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钱赔了个七七八八。


香港的七月盛夏即使到了傍晚依然有种粘稠的潮热,心安勿梦只躺了一小会儿后背和长椅接触的衣服就被汗水浸透。他盯着头顶上一盏路灯发呆,两只飞虫绕着灯打转。他推推琴盒把脑袋往上挪了挪,如果明天他找不到工作,他可能就得去地下通道卖艺了。


心安勿梦开始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视野里出现一张倒着的男人的脸,挡住了路灯的光。逆着光心安勿梦看不太清对方的长相。那人对他说:

“点解你瞓喺呢度?”

心安勿梦眨眨眼睛:“呃……pardon?”

对方犹豫片刻,用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问他:

“你怎么睡在这里?”


心安勿梦一下来了精神,翻身坐起来,横放在脑袋下面的小提琴盒失去平衡滑落在地。他把琴盒捡起来放在行李箱上:“我没地方去了,哥哥。”


心安勿梦推了推眼镜,看清了男人的样子。一张年轻的脸,眼尾下垂鼻梁细直,嘴唇小巧饱满,戴一副银边眼镜,清秀得有些无辜。身上却穿了件花里胡哨的衬衫,头发颜色也很奇异,头顶和发尾泛着枯黄,中段是蓝绿色,像孔雀尾巴尖的羽毛。那个人又问他:

“你多大了?”

“我17了哥哥。”

“17...还是小孩子呢,叫妈妈接你回家啊?”

心安勿梦听出对方在打趣他,翻了个白眼瘪瘪嘴:“看不出来吗大佬,我目前正在离家出走中。”

那人被他逗笑,斜靠在路灯杆上抱着手臂看他。

“那你要不要...”


“要要要,哥哥你住哪里呀?”

心安勿梦眼睛都亮了,他就是在等这句话。从人跟他搭讪开始他就在盘算能不能找个地方收留自己。心安勿梦站起来把背包往肩上一甩拎起行李箱和琴盒在男人面前立正。

“哥,我们走吧。”

心安勿梦进入发育期后个子就像竹子拔节一样往上窜,一站起来比好心的哥哥高了半个头。对方话说了一半突然被他打断,有些发懵。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随便啦,反正我也没地方去,饭都吃不起了,被你卖了也好,我认了。”

那人又笑起来:“好...好,那你跟我走吧。我叫卡梦,你怎么称呼啊?”

“嗯嗯嗯嗯,卡子哥好,我叫心安勿梦,稍微有点拗口,你叫我觉觉就行,认识我的人都这么叫。”

心安勿梦积极地点头,对着卡梦憨笑,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心安勿梦嘴甜,一口一个哥哥叫着,他人长得也甜,唇红齿白小圆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两颗小兔牙。他也多少知道自己还算是可爱,有意无意地卖弄,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心安勿梦跟在卡梦身后走了两步,撒娇似的开口叫住了前面的人。

“卡子哥,帮我拎一个吧。”

其实他东西不多,除了背包就只有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小提琴盒,一手提一个自己也拿得了,但他还是把小提琴盒递到卡梦面前——空出一只手他才方便和卡梦并排走。

卡梦接过去,问他里面装的是什么琴。心安勿梦说是小提琴,卡梦说他小时候还学过两年小提琴,心安勿梦说卡子哥你真厉害。



心安勿梦跟着卡梦穿过公园,从侧门出去是一片老楼房,墙漆斑驳,空调外机聚在一起嗡嗡作响,密集的窗口向他伸出挂着各式衣物的钢架触手。

天色暗了,高耸的楼顶模糊在夜空里,黑沉沉地从四面八方向他倾倒。卡梦路上并不多话,沉默地带领他穿行在楼宇间的窄巷里,心安勿梦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挤压的深海鱼。

他有些窒息感,伸手拽住卡梦的衣角。卡梦回头看看他,还是没说什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安抚性地摩挲他凸起的腕骨。



卡梦在门口掏出钥匙,犹豫了片刻没有把钥匙插进锁孔,而是把它握在手中敲了门。很快门被打开了,门后站着的男人面色不善,冷笑了一声。

“回来得真是时候啊卡梦,再晚点我都以为你一个人跑路了。”

卡梦仰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唔系吧大佬,我哋都识得咁耐了,这点信任都冇?”

卡梦拎着心安勿梦的行李往里走,留下两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心安勿梦乖巧地睁大眼睛抿嘴微笑。开门的男人收敛了面对卡梦的冷脸,用不太标准的粤语一字一顿地问他:

“你.叫.乜嘢.名字?”

卡梦放下东西又过来招呼心安勿梦:

“进来坐吧,这是我室友果冻。这是正在离家出走的小朋友觉觉,我在公园里捡的。”


心安勿梦脆脆地喊了句冻哥好。果冻反应过来他不说粤语,往卡梦肩上锤了一拳。“你能不能好好说普通话?”

果冻认真地看着心安勿梦的眼睛对他解释:“他刚刚跟我说 [不是吧大哥,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

心安勿梦隐约有些开心。

“谢谢冻哥!”


 

晚餐是炒饭和一碟拍黄瓜。卡梦问心安勿梦味道怎么样,心安勿梦鼓着腮帮子比了个大拇指,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炒饭,真的是神仙炒饭,冻哥手艺真好。”

卡梦本来有意逗心安勿梦,结果反倒是果冻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不看他俩。


果冻洗了他和卡梦的两个碗回来收拾桌子,正好看见心安勿梦可怜兮兮地拿筷子捞黄瓜碟子里剩的一点汤水,往卡梦小腿上踢了一脚。

“啧,我又不知道今天多人吃饭,你带人回来也不说在外面买点东西。”

“哇——是谁像等妈妈下班的三岁小孩一样嫌我回来得晚啊?”

心安勿梦脸一红,低着头把碗筷放下。“没事冻哥,我吃饱了,剩下的碗我来洗吧。”






2. 

“没有多的房间了,给你在我房间打个地铺好吗?”卡梦抱着垫子问心安勿梦。

心安勿梦连连点头说没问题。卡梦和果冻的房子很整洁,虽然不大,倒也不像心安勿梦在网上看过的香港鸽子笼那么逼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的窗台上还摆了三盆绿油油的圆胖多肉。

 

心安勿梦冲了澡换上干净衣服扎进自己的床铺里打滚,枕巾上有洗衣粉的味道。他在卡梦的简易布衣柜里分得一个小小的隔间,清空的行李箱和他的小提琴并排塞在床下。

果冻拿走了他攒下来的脏衣服要帮他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卡梦大喇喇地揽住他的肩膀告诉他果冻住在这里是不付房租的,所以包揽了所有家务。


心安勿梦有些紧张地问卡梦:“那我需要交房租吗?”卡梦说:“你都叫我哥哥了,就不要交了。”

于是心安勿梦知道了卡梦有一个和他同岁的弟弟,在老家上学。卡梦和果冻并没有向他透露更多关于自己的事,也没有问他的个人信息和离家出走的原因。



心安勿梦平躺下来闭上眼睛,洗衣机的震动顺着地板传过来,让他脊背有些发痒。果冻在客厅扫地,卡梦在楼道里打电话,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归属感。

心安勿梦记得小时候在电脑上玩过一款弹球游戏,在一张彩灯闪烁的球桌上控制两个拨片推动一枚小球,防止小球从桌面边缘的缺口掉落,让它以更强的力量在障碍物之间来回弹射。

后来他自己成了那颗球,在流光溢彩的城市里撞得狼狈不堪,只想被什么东西卡住停留一会儿,或者干脆找个缺口落下去。


心安勿梦在深夜醒来,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扭头去看卡梦,他睡在地上视角很低,只能看到卡梦的一侧肩头轻微起伏。挂钟滴答作响,他很快又被困意席卷,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他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心安勿梦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卡梦和果冻都不在家,客厅的桌上给他留了早饭、几张钞票还有一张字条,告诉他中午没别人在家,自己在外面吃点。卡梦的字算不上特别漂亮,字体比较大,落笔很深。


心安勿梦吃过饭后附近溜达了一圈,在公园里碰着只野猫逗了好一阵,晃悠悠走回去坐着坐着就又开始犯困。卡梦家没有电视,而他像大部分高中生一样被没收了智能手机,只有一只老式翻盖机,上面唯一的游戏是贪吃蛇。

心安勿梦送给自己的17岁生日礼物是一场说走就走的离家出走。他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想到影视剧里的追踪情节,把手机里的电话卡拔出来扔进了排水沟。


心安勿梦又睡了个午觉,到了黄昏才又昏昏沉沉醒过来。卡梦和果冻还没回来,他把家里本来就挺干净的桌子都重新擦了一遍,盯着窗台上那三盆多肉发了好久的呆不知道该不该浇水。


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橙黄转成深蓝,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他听到门响,卡梦和果冻一前一后进门,脸色都不大好。

卡梦走到餐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灌下去,低着头骂了句粤语脏话。心安勿梦前一天见到卡梦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个和蔼的哥哥,很爱笑,喜欢像逗小孩一样逗他。他还没见过卡梦这样子,把腮上的肌肉绷紧磨着牙,眼神很冷,那张清秀无辜的脸不笑的时候其实寡淡得无情。

卡梦瞥见旁边呆立的心安勿梦,脸色缓和了一些,抽动嘴角扯起个微笑。

“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吓到你了。”

心安勿梦如梦初醒般呆滞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一顿晚饭吃得很沉默,心安勿梦迅速地扒拉完碗里的食物,把碗往桌子上一放率先开了口:

“哥,我想跟你们一起工作。” 

果冻想都没想就说不行你干不了。

卡梦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神色如常地冲他笑起来:“是我刚才吓到你了吧,对不起,觉觉。没事,跟你没关系的。” 


心安勿梦低头把卡梦的手甩下去。“哥,我就是自己想赚钱,也跟你没关系。我能一个人从江苏跑到香港,有什么我干不了的?”

果冻掐着他的脸说你连高中都没毕业能干什么,心安勿梦奋力挣扎着反唇相讥: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俩也不是什么高级知识分子,正经人谁会随便把离家出走的未成年人带回家啊,你们为什么不逼我打黑工!”

果冻愣住了,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卡梦在一旁终于开怀地笑了,点了支烟,伸手又去揉心安勿梦的脑袋。

“好啊,那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果冻使劲瞪他,他假装不知道,和心安勿梦相视而笑。






3. 

次日心安勿梦跟在卡梦身后走进市中心一栋公寓楼,乘着电梯上了24层按响门铃,果冻说是有别的事并没有一起来。很快有人给他们开门,开门的人看见卡梦问了句卡哥好。房间里闹哄哄的,烟味很重,里面有十来个人,有些看着像混混,也有几个看着就是普通的上班族或者学生。所有人经过卡梦身边都会问一句卡哥好。

墙边立着个大货架,一个大眼睛小个子的男孩灵巧地踩着梯子上上下下,把架上的东西分给其他人。心安勿梦听到他们管那个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叫草哥。草哥给每个人发完东西都会嘱咐一句

“过春天话俾我”。

从进门开始卡梦就牵住了心安勿梦的手腕,像带心安勿梦回家的时候一样用手指绕着他手腕上那块凸起的骨头打圈。心安勿梦知道卡梦依然是在安抚他,不过他倒真不怎么紧张,少年人的中二病蠢蠢欲动,他反而有些新奇又有些兴奋。


卡梦牵着他走到草哥面前,对草哥说:“枯草,呢个系我细佬,以后同我哋一齐做。”

枯草拿出本子和笔,抻长脖子越过卡梦的肩膀看后面的心安勿梦:“哦,叫乜名啊?”

“佢叫觉觉,唔识讲粤语。”

枯草记下心安勿梦的名字,揶揄地笑笑:“哦——原来系执嚟嘅细佬吖。”

心安勿梦脸上显出有些迷茫的神情,卡梦对他解释:“他说你是我捡来的便宜弟弟。”

心安勿梦咧嘴傻笑,学着他们的腔调说系呀系呀。


枯草递给心安勿梦两个密封袋和两张单据——密封袋里装的是两部新款手机,然后又从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个深圳的地址递给他。卡梦告诉他他要做的是把手机和单据带过海关,然后去纸条上的地址,会有人接收他带过去的东西。

“我们管这个叫过春天,只要能过关后面就是春天了。”卡梦垂着眼睛温温柔柔地笑,从枯草手中要过笔在那张写着地址的纸上添了行数字,“这是我的电话。觉觉,过春天告诉我。”


心安勿梦领命往门外走,蹦蹦跳跳的,背影都透出雀跃。卡梦在身后喊住他:“如果被查了,就硬说是自己用的或者家里人的。”

心安勿梦回头挥挥手:“放心吧哥!”


心安勿梦过关过得很顺利,虽然他个子挺高,但脸上还有点婴儿肥,戴着眼镜学生气很重。他也是个脸皮厚心态好的人,包里装着违禁品面不改色地裹在人群中从海关通过,没有人怀疑他。

他把东西送到,从交接的人手中接过两张崭新的港币。当他掏出自己的老年机准备给卡梦打电话,才想起自己早就把电话卡扔了。




心安勿梦奔跑着穿过深圳的街巷,张开双臂感受风从身边穿过。他常年疏于锻炼,跑几步就得喘着粗气停下来,扶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笑,缓一阵就又用尽全力跑起来向前冲刺,不管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他跑过几条街终于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在里面按照卡梦留给他的电话号码拨过去。


“喂?”卡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哥,是我!我过春天了!”

心安勿梦出了汗,脸颊染上健康的红润,整个人冒着热气,呼吸很重,声音里有种向上蒸腾的快乐。

“哦,是觉觉啊,你真厉害!” 卡梦的语调也扬起来,“我刚刚在还想,坏了忘留你电话了。这是公用电话吗?”

于是心安勿梦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向卡梦讲述了自己在小区门口是怎样回想起影视剧的情节,经历了怎样的天人交战最后做出了把电话卡扔掉的违背祖宗的艰难抉择,卡梦在电话另一端发出低低的笑声。


“觉觉,我还有别的事,你可以在外面玩一玩再回家。晚上让果冻给你做好吃的。”

心安勿梦清脆地应下,通话断了。

心安勿梦的气息逐渐平静下来,汗湿的T恤贴在身上有些凉,他握着听筒听着里面的忙音发呆,汗水顺着脊背流下去的感觉格外清晰。


电话亭的玻璃壁外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他像一滴水落入了繁华盛大的海港,面前的世界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辽远。一种澎湃的情绪在他胸口翻涌,搅得他眼眶温热,后脑勺都跟着发麻。没有人能和他分享这一刻,他突然就很想拥抱卡梦。


心安勿梦游荡到傍晚,回到家时卡梦和果冻已经在等他。果冻果然是比前两天多做了菜,还给他买了些零食和一杯奶茶,全糖去冰,果冻带着点不屑地说你们小孩就爱吃这些。心安勿梦一双眼睛亮晶晶,吃得肚皮溜圆,满足地叹气。卡梦送给他一部新手机,说是为了方便联络。

“你是我们的核心成员了呀觉觉,哥哥们以后可就仰仗你了。”

卡梦一只手搭上心安勿梦的肩膀,习惯性地拉长尾音用逗小孩似的语气逗他。心安勿梦从善如流地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他快速地用余光扫一眼卡梦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觉得那块皮肤发热发痒。






4.

心安勿梦平稳地做了两个月深港水客后第一次进了警察局。

通关的队伍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进,周围响着抱怨的声音。他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但还是怀着些侥幸心理戴上耳机低下头往前走,被一只手拦住。

“同学,请配合我们开包检查。”


心安勿梦的背包里装着四部新手机,全部被翻了出来。他按照卡梦之前教给他的说辞辩解。

他说得真诚,一脸无辜,可他还是被带上车送到警察局关进询问室里。

他并没有被采取什么拘束措施,一个人坐在纸箱似的狭小房间里,眼前发蒙,耳朵里嗡嗡地响,脑袋空空的反倒不觉得害怕。

他的随身物品被没收了,房间里没有挂钟,他也难说自己一个人坐了多久。询问室的门开了,一个穿便服夹克的男人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出来,他就乖乖站起来跟着对方走。


那个男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猛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视野逐渐清晰,耳鸣开始消退,他看见对方另一只手里提着他被没收的背包。

男人领着他穿过走廊走出警察局的大门,然后把背包还给了他。

心安勿梦盯了自己的包一路,一拿到手就赶忙打开检查,卡梦交给他的四部手机都还在里面,他自己的手机也在。


他有些不可置信:“我…可以走了?”

“嗯,你走吧。”对方笑着捏捏他后颈,“你还没见过我。我是一茶,你是觉觉吧。”

心安勿梦怔怔地点头,浅浅鞠了一躬说谢谢茶哥。一茶抬起下巴指指他怀里的背包:“你今天就别送了,直接回家吧。”

心安勿梦又对着一茶鞠了一躬抱着包扭头跑了。



心安勿梦跑过一个转角才敢停下来,摸出自己的手机发现有两条卡梦的未读消息,问他怎么样了。

他跑得有点喘,手指颤抖着总是打错字。他打了几个字又删掉,突然回想起曾经有一天卡梦回到家黑着脸骂人的样子,才终于咂摸出些害怕来。


心安勿梦最终没回复卡梦的消息,也没敢直接回家,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中午时候天色就不大好,到了傍晚霎时下起暴雨,心安勿梦来不及躲被雨浇了一身。

他还记得护着自己的背包,弓着身子狼狈地躲进附近的公交站台,风刮起来雨斜着飘,打在他腿上。卡梦给他打了电话,他没敢接,也不敢挂,等着它自己挂断。等到真的挂断了又有点后悔,担心卡梦会不会因此更生气。他一次不接卡梦就不会再打,他也没机会弥补。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下了十来分钟就转成了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心安勿梦腰部以下全都湿透了,刘海也被水沾得打绺,真的成了被雨淋湿的小狗。他垂头丧气地往家里走,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心安勿梦从小挺常被人夸聪明,他也是有韧性的人,他吃得起苦,但也不愿意埋着头吃些没必要的苦。他白淋了一场雨,最后还是得回去面对卡梦,自己干了蠢事的认知让他心里堵得慌,憋着泪眼球后面胀胀地疼。



心安勿梦没坐电梯,拖着脚步一级一级踩着楼梯往上挪,快到门口时看见卡梦站在楼道里靠着门框抽烟。他一下紧张起来,哑着嗓子喊了声哥。

心安勿梦本来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是卡梦像往常一样热络地应下,说觉觉回来啦。

心安勿梦的眼泪突然就忍不住了,几乎是从眼眶飞出来,他抬手去擦,可根本擦不干净,手心手背眼窝颧骨甚至太阳穴都一片湿润,声音也哽咽嘶哑。


“哥,对不起。”

卡梦见他哭了,脸上显出一丝慌乱,掐了烟快走两步揽着他的肩膀把他拉到离门口稍远的地方。

“没事觉觉,没事。你没受什么委屈吧?”

心安勿梦仔细想想他也就只是在询问室静坐了一段时间,没人打骂他,淋了好一顿雨完全是自找的,正哭着又有点自嘲地想笑,一张脸哭笑不得地拧成一团,懊恼地在嗓子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他不想让卡梦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把头埋得很低摇摇头。

卡梦伸开双臂抱住他,左右轻轻摇晃,有节奏地拍他的背。他趁机把头抬起来,下巴搁在卡梦肩上,紧紧回抱住卡梦的腰,不让卡梦有侧过头看他的空间。


心安勿梦的抽泣渐渐平息,他透过两人紧贴的胸口感受到声带的震动,卡梦的声音闷闷地从耳后传来:

“觉觉,好点了吗?”

卡梦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肘。心安勿梦松了手臂从卡梦怀里离开,深吸了一口气:“嗯,我没事了卡子哥。”



然后心安勿梦才发现卡梦左脸上有四个挺显眼的红色指痕。

“哥,你的脸……”心安勿梦伸手想去摸卡梦的脸。


卡梦神色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脖子往后缩避开了心安勿梦的手。这些痕迹的成因简直昭然若揭,他也不好撒谎,只好如实告诉心安勿梦。

“呃……你冻哥打的。”

“怎么回事啊,你们吵架了吗?”

“没什么,一点小问题,已经解决了。”卡梦扯起嘴角对心安勿梦笑。

心安勿梦死死盯着那些红痕看,卡梦心虚地躲闪他的眼神。


心安勿梦和卡梦果冻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偶尔能感受到他们和他之间的距离。很多事只要卡梦不想告诉他,他就不能知道,卡梦对他的私事也似完全不感兴趣。他会感到无奈,甚至会有点生气,可他终究不能有什么异议——所幸他也挺擅长装傻。


于是他夸张地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今天晚上咱俩都得露宿街头。”

卡梦见他又开始贫嘴,也逐渐放松下来。“等你眼睛不红了我们再进去,要不然让他看出来你哭了又要骂我。”


“卡子哥,我有时候觉得冻哥跟你老婆似的。你还是那个妻管严。”心安勿梦瞪着双无辜的眼睛一脸天真烂漫。

卡梦肩膀一抖,伸手捂心安勿梦的嘴。

“诶呦好弟弟,可不能乱说话。”



心安勿梦一进门看见餐桌边上坐着个人,端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是他下午刚见过的一茶。

心安勿梦不受控制地张大嘴发出怪异的叫声,一茶笑着冲他挥挥手打招呼。

果冻闻声从厨房走出来。他确实没看出来心安勿梦哭过,可他能看出来心安勿梦淋了雨——心安勿梦的T恤被水浸成上浅下深的渐变色。

果冻朝卡梦射过去一个锋利冰冷的眼神,心安勿梦立刻谄媚地凑到果冻面前说厨房味道好香,被果冻不耐烦地赶去洗澡。


心安勿梦头发上滴着水从浴室出来,果冻让他坐下,站在他身后拿毛巾盖在他脑袋上用力揉搓。

心安勿梦躲了两下嚷嚷着我自己擦,被果冻箍着脖子拉回来,不敢再反抗。卡梦被果冻赶到厨房里看火,他嘴闲不住就跟一茶搭话。


“茶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我是警察,看不出来吗?”

“你也住这里吗?为什么我之前都没见过你啊?”

“我是住这儿啊,你没见过我,是因为我之前一直在执行卧底任务。”


一茶眯起眼睛,食指中指并拢比了把枪顶在心安勿梦脑门上,“对唔住,我系差人。”

心安勿梦配合地作出目瞪口呆的表情,随后翻了个白眼给一茶比了个大拇指,意思很明确,大哥你真能编。

果冻也伸出两指并拢比枪点点一茶,随后方向一变抽在一茶手腕上。一茶抬头看着果冻露出暧昧的笑容。


“还有哦?果冻是我男朋友,我晚上和他一起睡的那种。”

果冻轻哼了一声表示肯定,这下心安勿梦是真的傻了,瞪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一茶翘起二郎腿愉快地吹了个口哨端起杯子继续喝茶。


果冻停下蹂躏心安勿梦细软的头发,双手抱着他的脑袋贴在自己肚子上。


“觉觉,你现在明白我们在做什么了。”

心安勿梦背对着果冻看不见他的表情,一茶放下茶杯转过来看着他们。心安勿梦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的尴尬,继续发挥他的特长嬉皮笑脸地装傻:

“什么意思啊冻哥,你们跟我干的不一样嘛。”


果冻把手掌盖在心安勿梦脸颊上揉了揉,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该做这个的。觉觉,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心安勿梦收敛笑脸,站起来转身和果冻对视。

“冻哥,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吃完饭我什么都告诉你。”他绞着自己的手指咬一咬下唇,“以后…别因为这些跟卡子哥吵架了。”






5.

心安勿梦卡梦果冻一茶四个人一人占了四方小桌的一条边,看架势像要打麻将。

心安勿梦把卡梦床头的长脖子台灯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中间。他抓着灯罩一扭,把灯打在果冻身上。

“冻哥,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如果我说了,作为交换你也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行。”

果冻皱眉把灯按下去。“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果冻年纪是要比卡梦小些,可总是他在担任那个严肃操劳的角色,嘴角眉头像凝了积年的风霜。

心安勿梦突然发觉其实他对果冻也知之甚少,他对于自己将听到怎样的答案完全没有概念,有些后悔半开玩笑地提了这个要求。



“前几年我爸带着全家人搬来这边做生意,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跑了。我大学没上完,放贷的人扣着我妈和妹妹让我还钱。是卡梦收留了我给我找事做,一茶也在帮我还债。”

果冻的眼神很平静,声音也不带什么感情,快速简洁地概括了自己的故事。


心安勿梦来不及消化这几句话里的信息,但他能感受到这几句话的分量,现在他明白分享他人秘密的压力和代价了。


他讪讪地说是这样啊,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也不敢和果冻对视,转而看向卡梦。

“那卡子哥…”

卡梦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还敢问啊,不长记性呢…况且我又没答应过你。说你自己吧。”

一茶配合地把灯打在心安勿梦脸上。


心安勿梦歪着脑袋想了想:

“我…我就是想试试有没有不一样的生活……嗯…我想,我想学音乐,想唱歌。家里人不同意。嗯。”


一茶挑挑眉毛:“哟,你会唱歌啊,唱两句来听听呗。”

果冻刚想让他别打岔,心安勿梦已经坐直清清嗓子准备开唱。

他唱了首萧敬腾的王妃,越唱周围越是沉默得诡异。

一茶和卡梦看热闹的笑容逐渐凝固,果冻黑着脸深呼吸,显出极力克制情绪的样子。卡梦见势不对赶在果冻之前叫停了他的歌声。


“觉觉,觉觉,你先停一停。我觉得吧……其实你还是好好念书…?”

心安勿梦脸一垮,卡梦赶忙接着说,“你真心想学音乐的话要不试试乐器呗,我记得你有把小提琴。”

心安勿梦的脸更垮,噘着嘴把下巴搁在桌子上。


“哥,我知道我唱得不好,可是我不会拉小提琴啊。那是别人送我的,我一点不会。”

卡梦嘶地抽了口气,气氛再度陷入尴尬。


“诶,要不这样吧,我组个乐队呗,找别人当主唱就不用我自己唱了,我可以弹吉他。”心安勿梦眼睛一亮,打了个挺坐起来,“我想好了,我先攒钱买把吉他,然后就可以去地下通道卖艺,说不定就吸引到志同道合的队友了。”

“你会弹吉他啊?”

心安勿梦在空中做了个轮指。“会一点点。”


“觉觉。”果冻叹了口气打断他,“别玩了。你到底为什么啊,就因为…嗯?你的人生不能这么儿戏的。你别胡说了。”



心安勿梦天南地北地扯淡,扯着扯着还真觉得自己说的挺有逻辑,底气也足了,站起来手臂撑在桌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果冻。


“冻哥,我没胡说,你不懂梦想的意义。也许梦想对你来说不重要,但对我来说它是指引我来到这里的灯塔。”

果冻好像还真有点被他唬住了,卡梦恰到好处地插进来打马虎眼说那我们就祝觉觉早日实现梦想。关于心安勿梦的审讯会议就仓促地落下了帷幕。



后来心安勿梦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卡梦给他分配任务并不频繁,平均两三天才让他跑一趟,平时卡梦也不许他自己一个人去那间市中心24层的公寓。

他们的家里多了个一茶,不过一茶的工作时间似乎总是昼夜颠倒,作息和其他三个人岔开,倒也不显得那间小房子拥挤。常常是果冻早上出门时一茶从外面回来,两人在门口交换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然后一个人外出工作一个人回家睡觉。


心安勿梦闲着实在无聊,加上卡梦在家的时间最少,他偶有一个人夹在一茶和果冻中间的时候也自觉很是煞风景。于是他又找了个在新开的商场门口发传单的活儿干,结果刚发了一天就被晒伤了。

亚热带的城市即使到了十月夏末秋初的季节依然晴朗酷热。心安勿梦皮肤白,在外面晒了一天颧骨和鼻尖上很显眼地红成一片,透着深色的小点,一碰又疼又痒。卡梦拿棉签给他涂药,他哭丧着脸哼哼唧唧。卡梦一拍他肩膀说:“这活儿咱不干了,哥给你涨零花钱。”他又说不行,大不了以后他就站阴凉地里发。



其实心安勿梦挺喜欢这份发传单的工作,在街上站一天,能见着城市里形形色色的人。

他被动地感受到别人生活的细枝末节,眼睛和耳朵是满的,脑袋却是空的。心安勿梦自认是有艺术追求的人,搞艺术大概也是这样,站在旁观者的位置观察,要细腻要冷静。他忘了在哪看过说人有三重境界,要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他站在街上发呆的时候觉得这样没准也算一股脑儿把三个一起见了。


商场搞了些新潮吸引人眼球的装饰,在门口立了个巨大的水族箱。箱底铺了白色的砂石,栽了几棵鲜艳的珊瑚。里面养了成群结队的彩色热带鱼、几条小型鲨鱼和几只海龟,镶在缸边的灯带把这个微缩的海洋世界打得光怪陆离。

心安勿梦的家乡并不靠海,这五彩斑斓的水族箱倒挺符合他对神秘海底的想象,不知道对里面的鱼来说这算不算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生活。心安勿梦也很喜欢看那个水族箱,工作里偷闲盯着那些不知疲倦一样游动的海洋生物发呆。



心安勿梦没跟人说过,他发传单的时候其实偶然地看到过卡梦一次。

商场门口不远处有座天桥,他隔着点距离听到天桥下有些骚动,随后看见一个男人飞快地冲上天桥,一个穿花衬衫的人跟在后面追。

追人的那个就是卡梦。

虽然心安勿梦只看见个侧脸和背影,不过卡梦褪色褪得青黄不接的头发和花里胡哨的衬衫还是挺有辨识度。被追的人被卡梦和从另一端上桥的枯草一前一后地堵在桥中央,回头想放手一搏推开卡梦逃跑。卡梦抬脚重重踹在那人肚子上,两个人先后蹲下去,被天桥的扶手挡住。

 

这场景有点像在拍电影,心安勿梦也看电影似的看得入迷,不小心手一松有两张传单趁机乘风而起。他跟着追了一阵,没追到,那两张纸飘飘悠悠落到天桥底下被车碾过。

他再抬头的时候天桥上已经没有卡梦的踪影,照旧有路人行色匆匆,好像他刚刚是白日做了场梦。

他突然泄了气,把手里的一沓传单摔在地上,花花绿绿的印刷立刻品贴着地面翻滚起来。马路对面有个环卫工人用扫把指着他破口大骂。

他听不懂人骂的什么,朝着对方鞠了一躬然后弓着腰追着去捡那些纸片。

有点硬度的纸片被风卷着像有了生命,灵巧地闪避他的手,以刁钻的角度在他手指上留下浅浅的划痕。他捡回了大部分,还有几张落进下水道或被风吹得太高,捡不回来了。


心安勿梦突然意识到他可能永远没办法触摸到卡梦的某一部分,冷漠的,凶恶的。

他没办法定义卡梦,乐于助人的好心哥哥或者灰色地带的法外狂徒。卡梦让他带过的东西只有手机,但他并不清楚卡梦独自出门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心安勿梦能从卡梦的小房子里感受到卡梦大概也不是能覆手云雨的人。他怀着一腔初生牛犊的热情和愚勇想要和卡梦一起沉浮,可卡梦只是温柔地将他高高托起,为他造一个绮丽荒诞冒险的乌托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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